鸟倦肥

当你听见我。

白露



你没有杀他。


你错了。

你没有杀他。



思想像长摆的钟,冷潮的空气挤压至一片紊乱里,将无端的话语逐字剥离,似剌开皮肉的展览,一击,再一击。

陆潇听见有人在逃亡。

脚步压过地面的积叶,渐次毁灭夜晚将沉的新露。足声断续,像拖着遍布伤痕的身躯,奔往仅由残识支配的方向。

陆潇听见了自己粗重的呼吸。


寒风裹挟一股夏尾的暖流,在弯月吊起的那瞬毫无预兆地铺盖了雨。湿透的衣衫紧贴肌理,水渍滞留在跌撞的躯壳,总算宣泄些许灼烧般的痛感。

他觉得他疯了。

皇后的亲哥是个疯子。


他腕间红肿,指缝嵌进树皮,开始没来由地笑。

——陆潇杀了从前的陆燕来,陆潇没有错。

陆潇要伪善无能的秦衍死,陆潇也没有错。

陆潇的世界本没有是非。

可他见了秦衍后,秦衍还活着。


他停在三垣门前。

雨水顺着发尾,滚过脊背的沟壑。一滴水从指骨滑落,他踉跄了半步,随之一同坠到泥水中去。

他的世界黑白且无声。



陆湛是谁?

是当今皇后。


是他求而不得的亲妹。


是锁在身边也要留下的亲人。



不,不是亲人。

是一生宁为别人哭,甘与天子同穴也不肯宣他再见一面的榆木。

他恨秦衍自伤,却放弃了唯一带她离开的机会,陆湛从前没能死去,于是后来经历更甚的苦难。


他看着她在捏造的黑暗里无助地哭泣。

他与她见在丽正,视她为李行霈的行径而哭泣。

密雨瓢泼,砸上陆潇低伏的脊梁,他在环伺的夜中按下前胸,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干呕。

他听不见她哭了。


门上贴着不知意的画符,被人从里头拉开。伞面半倾,恰笼住击打阶下人的大雨。

她立在那儿,清冷得像流下的月光。

“玄鸟归卦,原来是你。”


“…嬴道长。”

他撑着跪地的膝骨,自无雨的港湾抬眼,有液体从眼角滑过苍白的脸。

指尖在寒冷里颤抖,碰上握着伞柄的手背。嬴卻几指一松,竹伞掀坠进雨里。

陆潇腰背半起,伸出的手紧扣住嬴卻细腕,像最后的稻草。

他仰面迎上不止的风雨,目光落处是她清寂如初,却在指腹溜进掌心,摊开微蜷长指而握的那刻,些微动了容。


两手悬进虚空,也许是陆潇使了力,也许是嬴卻自己踏下了短阶。

他一把拉过她,眸子不似初见时冷嘲,只有稠浊空洞的混沌。

“你偏袒他,从不肯救我。”

声音一下散进无边的黑,可嬴卻听得清楚。

他在笑。

“不愿也罢,嬴道长,你跌进来了。”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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最初的设想来自和湛关于“拉入凡尘”的商讨。
陆潇是嬴道长升仙当历的劫难。修道者心中无欲也无慈悲,世间所历不过是她无终人生的沧海间一粟。陆潇让她尝过七情六欲人间八苦,历过懂后,便可超脱登仙,是谓劫难。

*其中也借有黑白晴明梗,陆潇是黑,秦衍是白,他们都是陆燕来。相关的都有戏过,不在这里贴了。
2018/11/10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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